美国军官走后一直没有回来,玛丽在横滨一边接客,一边等待。
很多人慕名前来,玛丽选择性接客,但只是进行着最基本的服务。当客人想吻她时,玛丽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你不能吻我。”
【资料图】
玛丽怕军官找不到她,开始改变自己的妆容和穿着。
她把妆容画得很重,黑色眼影,鲜红的嘴唇,再把裸露出来的肌肤都涂成雪白色,永远穿着高跟鞋和白纱裙。
那时,玛丽已经年过60,人老色衰,没有生意,很多人嘲笑她:“若不是为了猎奇,哪个男人还会光顾她的生意呢?”
玛丽怪诞的打扮在横滨街头显得格外突出,成为著名的都市传说。警察局以“影响市容”为由把玛丽抓进监狱22次。
1995年,玛丽从横滨消失了。而玛丽的存在与其说是横滨的城市标志,不如说代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西冈雪子出生于日本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很宠爱她,从小让她学习贵族礼仪。在父亲的培养下,雪子会弹琴,会画画,还说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父亲经常看着雪子笑,说,等你长大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艺伎。
雪子的父亲是一名军官,二战时奔赴前线,但没多久,战场上就传来消息,雪子的父亲牺牲了。母亲听说战败的消息,跌倒在地,日日把自己锁在房中,以泪洗面。
一天早上,雪子到母亲的房间中去,推开门发现母亲自尽而亡。雪子看了很久,接着转身离开,走向了琴房。
那时,日本战败,民不聊生,满目疮痍,政府采用“男性优先就业”政策,但仍有无数失业男性天天在街上晃悠,更别说女性。
父母接连去世,雪子家道中落,家里除了雪子还剩一个弟弟,可弟弟从小就讨厌雪子,霸占了所有家产后,将她赶出了家门。
雪子没钱,也没住的地方,决定前往横滨谋生。但横滨也不好找工作,玛丽觉得自己很没用,给家里写了封信,信上说:只身来到大城市,一事无成,真是惭愧,希望有一天我能混出个模样,再回到故乡。
一段时日后,雪子在街上突然看见一则由日本政府东京警视厅署名发布的招聘公告,公告上写着:新女性——国家涉外俱乐部招聘女性事务员,包吃包住,待遇丰厚,限十八至二十五岁女性。
雪子眼睛一亮,她不知道公告上写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工作机会难得,待遇又好,不报名实在是可惜。
望不到头的走廊上,站着6万女性,大家都抬着头,左右张望。雪子心想:这么多人报名,看来我得拿出所有本事了。
舞台上,雪子唱着歌弹着琴,几轮筛选后,她留了下来。
听到自己被录取,雪子兴奋地睡不着,迫不及待想开启新的生活。
入职那天,雪子和同样被选上的女孩一起被带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暗,只摆了几张桌子,窗户上装着铁栅栏,雪子没有多想,按要求换上鲜艳的衣服,画上精致的妆容,等着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谁也没想到,推门走进屋的是几个美国大兵,进来就开始脱裤子。
雪子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但为时已晚。原来,之前的那则招聘广告表面上是政府发的,实际上是RAA协会。RAA,即“特殊慰安施设协会”,日本人称它为“国家卖春机关”,也就是专门为美军提供性服务的机构。
▲ 图源|网络
二战后,日本政府担心日本女性会遭到暴行凌辱,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对策,成立了“RAA协会”,为进驻美军提供“慰安”服务,以减少美军对日本平民女性的侵扰。
就这样,美国大兵们日日叼着烟在外排队等待,雪子被囚禁在屋里,最多一天接客55人。
雪子也想逃跑,和两个女生商量好夜里一起走。按照计划,把看守的人支走,但还没有走多远,后面追来好几个士兵,把她们抓回去,一顿毒打。
有的女性被折磨致死,有的羞愧自杀。日子一天天过去,雪子逐渐麻木。“这些属于人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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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大部分美国士兵拒绝使用避孕套,不到一年时间,慰安所内开始传播性病,美国士兵的家属接连到政府抗议,记者深入调查写出报道。舆论愈演愈烈,美军司令部最终作出决定,以“卖淫是对民主理想的背叛”为理由,将所有军妓院关闭。
没有得到任何补偿,雪子和慰安所中的其他女性一起被赶到了大街上。
那天下着雪,雪子蹲在街角,正对面是一栋楼,楼上传来一阵悦耳的钢琴声。雪子闭上眼,手指跟着旋律弹了起来。
那时,日本依然保守,雪子和其他在“RAA”中工作过的人被称为“受到玷污的女性”,无法再找到新的工作,只能继续做妓女。
每天,街边站着很多女性,穿着暴露又廉价的衣服,擦着口红,说着下流的情话,试图引起路过的美国士兵的注意,招揽生意,她们被称作“潘潘”。
雪子不愿变成那般,她买了几套复古裙装,戴着高级蕾丝白手套,在街边站得笔直,眼睛从不看向任何人。
雪子才艺多,像贵族小姐一般,在驻日美国大兵中人气很旺,很多士兵都向她提出邀约,通常都会被拒绝,多数时候,雪子只会接受高级军官的邀请。
由于这份孤傲,大家都叫她“皇后陛下”。而提供服务时,雪子每次都会自称“玛丽”,军中的人也称她为”玛丽皇后“。
▲ 图源|《横滨玛丽》
有一天,玛丽和往常一样接到一位美国军官的邀约,那晚,玛丽坐在地板上等他,军官推门进来的那一刻,玛丽突然觉得他和以前的人都不同。他的眼眸深邃,脸上的笑容很干净,没有一丝轻佻。
玛丽低着头站了起来,军官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她坐下。接着开始和她说起今天发生的事,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逗得玛丽笑出了声。
聊了很久,两人才上了床,军官深情地亲吻着玛丽,说着情话。事情做完,军官抱着玛丽,问起她的从前。
听到玛丽被赶出家门时,军官抱着她的手一紧。
那之后,每次见面,军官没有要求玛丽立刻服务自己,而是与她聊天,两人像许久未见的知己,互诉衷肠。
玛丽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变得麻木,但军官的出现,让她第一次有了被尊重的感觉。
两人陷入了热恋,玛丽也成了这位军官的专属“潘潘”。
白天,玛丽在屋里做家务,有时弹琴,画画,等着军官回家。玛丽的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定感。
1951年,朝鲜战场战火纷飞,美国政府无力支撑,紧急召回在日本的军官回国。
军官承诺,等战争一结束,就回来找玛丽结婚,还送给她一枚翡翠戒指当定情信物,玛丽点了点头。
▲ 图源|《横滨玛丽》
军官走的那天,码头上人山人海,玛丽戴着那枚翡翠戒指,和军官手牵手,缓缓走向码头。分别时,两人深情拥吻,接着,军官上了船。
游轮启航时,玛丽站在岸边挥手,等船开远,玛丽开始唱歌,周围的人哗地涌了过来,玛丽没有管,还是紧紧跟着。
等船开远,玛丽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默念道:“亲爱的,我会等你回来,永远。”
为了等军官,玛丽留在了横滨,并辗转来到大众酒场“根岸家”。
当时,根岸家是横滨夜晚的象征,一到晚上,这里灯红酒绿,往来的各方船员和美国大兵,一玩就是一夜。
那里的老大是几位大姐,专门管着皮条客们。如果小姐们想在那里做生意,必须得跟大姐搞好关系,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大姐晚上好”或者”大姐,请多多指教”。
只有玛丽直着身,优雅地站在门口,有时候跟路过的人打个招呼。
“根岸家”有很多表演女艺人,有位看不惯玛丽,跟她吵了起来,说:“你站在这里是要怎样?”
玛丽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笔直地站着。
玛丽依然把自己当作“皇后陛下”,很多人慕名前来。玛丽选择性接客,只是进行着最基本的服务。当客人想吻她时,玛丽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你不能吻我。”
玛丽还在等着军官,但他走后一直没有回来,玛丽怕军官找不到她,开始改变自己的妆容和穿着。
玛丽把妆容画得很重,黑色眼影,鲜红的嘴唇,再把裸露出来的肌肤都涂成雪白色。永远穿着高跟鞋和白纱裙,戴着长长的白手套,拿着一把长手柄白伞。
▲ 图源|《横滨玛丽》
玛丽做这行一直到60岁,人老色衰。那时,“根岸家”已经没有了,玛丽在街头招揽生意,很多人见了她都躲着,悄悄地说:“她的妆容就像一个面具,好像把自己藏了起来。”然后嘲笑她:“若不是为了猎奇,哪个男人还会光顾她的生意呢?”
▲ 图源|《横滨玛丽》
玛丽怪诞的打扮在横滨街头显得格外突出,警察局以“影响市容”为由把玛丽抓进监狱22次。
每次从警察局出来,玛丽都会说:“如果说我是一个妓女,那么我永远是一个妓女,作为一个妓女的本分,我会一直做下去。”
那些年,在横滨,许多地方都把玛丽拒之门外,有一次,玛丽到了街角的一家理发店,她常去这家,但一只脚刚迈进去,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喊:“如果那个贱女人还来这里做头发,我们就不来了。”
玛丽身体一僵,退了回去。理发店老板娘很无奈,只好说,你今后别再来了。玛丽鞠了个躬,有些失望:“真的不可以了吗?”
老板娘点点头,玛丽听了轻声说:“是这样啊,那好吧。”说完就离开了。
▲ 图源|《横滨玛丽》
不仅是理发店,咖啡馆的客人也对玛丽充满敌意,跟老板说:“请别让那个妓女进来,我担心哪天用到她喝过的杯子。”
那个店主不忍心赶走玛丽,第二天专门给她买了一个杯子,还说:“皇后陛下,要用最好看的杯子。”
玛丽情绪激动,用手帕捂住脸。
她很清楚自己在大家眼里是怎样的形象。一次,玛丽在一家化妆品店买东西,老板娘给她推荐了一个便宜又好用的资生堂美白粉。
这个味道是军官之前很喜欢的味道,之后,玛丽经常去那家店买美白粉,走之前都会温柔地说:“thank you。”
美容院的老板娘看玛丽每次都是一个人,很孤独,便主动邀请:“我想请你去旁边喝茶。”
没想到,玛丽冷漠地走开,老板娘再次上前,这次玛丽大声喊:“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你快走开,快走开。”
老板娘很生气,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跟丈夫抱怨,说:“玛丽小姐真是个怪人,我热情邀请她,她还拒绝我。”丈夫说:“你这是干什么,你们年龄相仿,如果你和她在一起,别人看到了会以为你和她干着同样的勾当。”
老板娘这才反应过来,感叹:“玛丽小姐真是太善良了。”
每天晚上,玛丽都会在固定的一条街游荡,累了就去一家旅社大厦里休息。
大厦里给她专门放了一张椅子,这是一个中国老板送给她的,椅子很破,大概已经20年了,上面有几个字,是用中文写的“我爱你”。
▲ 图源|《横滨玛丽》
睡觉时,玛丽把椅子搬到一条无人经过的过道,头放在椅子上,脚踩着自己的大行李箱。
玛丽不愿平白接受好意,每年过年都会寄小礼物给这位老板,有时是明信片,有时是一箱毛巾。
越来越多的人谈起玛丽,报纸还用一大版介绍玛丽,有导演想找玛丽拍电影,她欣然同意。
▲ 图源|《横滨玛丽》
有一次,导演带着玛丽来到一家百货商场,楼上有一架钢琴,玛丽情不自禁走过去,开始弹奏。
“樱花樱花,大海又湛蓝又辽阔,好想到外面的国家看一看”
导演问:“你因为男女感情的事伤过心,对吧?”
玛丽回答:“是。”
“你最喜欢的是谁?”
“一位军官,我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回来。”
玛丽终日在街上游走,有时会在街边唱歌。有一天,玛丽走着,看见了一幅演唱会海报,海报中的人叫元次郎,穿着女性的服装,化着妆。
玛丽看得入迷,旁边人突然轻声说:“玛丽小姐,我要在这里唱歌,你来吗?”玛丽愣了一下,往旁边一看,正是元次郎,接着递给她一张入场券。
玛丽接过,笑了笑,佝偻着背离开了。
演唱会很成功,结束的那天,台下的观众纷纷到台前献花送礼。玛丽也去了,捧着一束鲜花,递给了元次郎,元次郎一眼认出了玛丽,神情激动,跪着接过花,还和玛丽握了手。
▲ 图源|《横滨玛丽》
那之后,玛丽和元次郎变成了好友,在异乡,他们有着相似的境遇。
元次郎是一个歌手,同时也是变装皇后。
日本战败时,元次郎只有7岁,父母在那时离婚,母亲带着他和姐姐一起生活。母亲没钱,什么都干,卖乌冬面、关东煮,最赚钱的还是卖酒,那之后,元次郎发现越来越多的男人出入家中。
不久,母亲开始和其中一个男人交往,元次郎很生气,他看不起在男人怀里媚笑的母亲。有一次,元次郎跑到母亲面前,大喊:“你是妓女!“
母亲很生气,“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元次郎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但还是离开家,只身一人到东京当歌手。
歌手不好当,元次郎屡屡受挫,找不到其他工作,只好去当一名男妓。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三年,元次郎来到横滨,想继续他的音乐梦。
认识元次郎后,每个星期,玛丽都会跟他在一家汉堡店见面,聊最近的天气,聊艺术,聊从前的事。
▲ 图源|《横滨玛丽》
有一次聊到母亲,元次郎哭了,后来玛丽才知道,元次郎的母亲去世了,他很后悔当初责备母亲。
玛丽常去元次郎的个人演唱会,每次元次郎都会把第一排的位置留给她。大多数时候,元次郎待在自己的酒吧中。
酒吧生意不好,元次郎并不富裕,但还是想竭尽所能帮助玛丽。对于金钱上的帮助,玛丽总是拒绝,还说:“这是一个妓女的尊严。”
有一次,元次郎给了玛丽一个袋子,上面写着鲜花。玛丽不理解,打开一看,还是钱,刚想还给他,元次郎说:“你回去买点鲜花装点生活吧。”
玛丽看着他,把袋子接了过来。
1995年,玛丽74岁,一天傍晚,玛丽躺在大厦的椅子上,看着门外的大雪,突然很想念故乡,不久前,她还曾跟元次郎说,我想有一套房子。
元次郎想帮助她,但玛丽不是横滨人,不仅没有买房资格,就连最低保障都拿不到。
那天,玛丽写了一封信给家里:你们生活的可好?我在大城市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请原谅我的无能。
玛丽走了,谁也没告诉,只给元次郎留下一封信:如果再给我三十年,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好老太太,我还有好多好多梦想。
▲ 图源|《横滨玛丽》
横滨很快也发生了变化。
1978年,“根岸家”所在的大街被改造为商业街,潘潘女郎们无法继续在街上拉客。
两年后,根岸家宣布倒闭,接着,一场诡异的大火将那里烧了个干净。
现在,那条残破的街道变成了一个商业停车场,曾经二楼美容院的牌子没有了,一家开了40年的料理店也已经换了老板。
横滨不是那个横滨,也再也没有玛丽的身影。
玛丽是被弟弟接回家的。
1995年冬天,在车站,弟弟带着妻子来到车站,第一次叫了一声“姐姐”。玛丽已经老得厉害,耳朵听不见,眼睛也得了白内障。弟弟找医院联系了做手术,术后玛丽恢复了视力,又镶了一口假牙,之后住进了养老院。
玛丽走后几年,元次郎被确诊了癌症晚期。元次郎不再唱歌,每天待在病房,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
元次郎经常想到玛丽,但他不知道玛丽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的地址,只能默默地想,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2001年,一天,元次郎突然收到了玛丽的来信,信上写:我好想快点回到横滨,横滨的土地上,有我30年的成长和很多幸福的事情。
看着玛丽的信,元次郎的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他很快出院,决定去玛丽的故乡找她。
养老院里,元次郎为玛丽办了一场演唱会,还唱起了那首《I Did it my way》——这是两人十年前演唱会的第一首歌。
台下,玛丽卸下了夸张的妆容,看着舞台上的元次郎,跟着旋律点头。
演唱会结束时,元次郎和玛丽挽手站在门口,好像回到了从前。离别时,在养老院门口,元次郎和玛丽互道珍重,元次郎说:“要活到100岁啊。”玛丽笑着和他拉钩约定。
▲ 图源|《横滨玛丽》
之后,两人没有再见面,2004年,元次郎因癌症去世,第二年,玛丽也在养老院安详离世,手上还带着那枚翡翠戒指。
[1]. 纪录片《横滨玛丽》;
[2].《横滨玛丽:被遗忘的真实》,中村高宽;
[3].《她站街50年,只为等一个不归的风流客》,周冲的文艺馆
[4].《她用遭人唾弃的一生,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嫖客》,知日
*图片来源:《横滨玛丽》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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